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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叶宁跟着管家从厢房出来,穿过游廊,跨过垂花门,进到内院。院子布置得十分精致,左右均是大片鲜花,红红绿绿的一簇簇一团团,沿着石子小路行过一段转过弯去,迎面就是一棵粗壮繁茂正当花季的桂花树,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直沁心脾,树下一方石桌几个石凳,面上尽是细碎的花瓣,远望去像是铺上了一张碎花桌布,微风拂来又是一阵落雨般的飘洒,初秋的凉意便裹着更加浓郁的花香将院子盈得满满当当。

    左手便是严家大少爷的住处了,管家在门口停住,向门内恭敬道:“少爷,人我带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让他进来,你去忙吧。”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,带着股漫不经心,似一缕清泉淌过。

    管家转头向叶宁低声交代:“你进去吧,好生服侍,有不明白的随时来找我。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。

    叶宁推门进去,室内陈设并不如他想象那般奢华,纯一色的紫檀硬木家具,两边均是几乎占满整个墙壁的书架,层层叠叠全是书籍画卷,摆放地并不特别整齐,想来是主人未准下人收拾整理。书桌后方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山水图,寥寥几笔勾勒出形色各异的山川树木,叶宁不懂画,也觉得笔意甚是潇洒空灵,想必是出自大家手笔。

    书桌后面便是严大少爷严睦了。身着白色暗纹的缎面淡青长袍,袖口稍收尽显利落,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直直披下,仅在脑后挽一个松松的发髻,同样淡青色的发带随着柔顺的秀发垂在耳侧,不时被窗外微风吹得轻轻飘起,仿佛是在迎风起舞。

    严睦正倚在桌后的长背靠椅上打量着叶宁,一双眉毛似他身后的山水画般修长秀丽,淡淡的一撇直插入鬓,一双杏眼清透灵动,眼尾微挑自带一股妩媚。高挺秀气的鼻子,淡粉的嘴唇,满含笑意的嘴角配上清晰柔和的脸部线条,衬得他整个人如春风中摇曳的柳枝。叶宁一眼望去惊为天人,兀自怔愣半晌,只觉这副模样连画中仙子也要自惭形秽。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?”仙子开口了。

    叶宁赶紧回神:“小人名叫叶宁,前几天刚进府上来,以后少爷的起居就由我负责了。”

    严睦对叶宁干净俊俏的长相十分满意,展颜一笑,再开口时原本清润的嗓音便多了丝甜腻,上扬的尾音在叶宁脑中悠悠回荡,“那以后就辛苦小宁啦。”

    自从入了秋,头顶每天都是蓝莹莹的,偶尔点缀的白云也显得比往常高远,仿佛世界也变得辽阔了。严府名下各铺子上月的账目明细正摊在桌上,严睦却手握朱笔,盯着天空中翱翔旋转的苍鹰出了神。等到傍晚时分,带着湿气的凉风吹得纸张簌簌抖动,才将他从放空的状态中拉回来。

    “小宁,你家住哪里,爹娘是做什么的?”他把笔放回笔架,合上账本,懒懒地舒展了身子,回头对立在身后的叶宁问道。

    叶宁低着头,眉眼隐在阴影中辩不真切,“回少爷,小人的爹娘都是乡下种田的农户,几年前就过世了。”

    严睦沉默一阵,又轻声问道:“那你来严府之前都做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在各处打打零工,偶尔帮人抄些书信,什么杂活儿都干点儿的。”叶宁的声音更加低了下去,给这深秋的暮色又添上几分寂寥。

    严睦有些惊讶,“你竟识字?看来你爹娘对你疼爱得紧,据我所知很少有农户会送子女上私塾呢。”

    叶宁眼里闪过一丝讽刺,手掌隔着袖子摸上胳膊上的伤疤,勾了勾嘴角没有反驳。他的整个人生,恐怕都跟疼爱这个词沾不上边。自他记事起,便被父母动辄打骂,吃的太多被打,衣服没洗干净被打,出门找小朋友玩被打,做什么都是错。他能识字还是隔壁老先生看他可怜,见他遍体鳞伤还趁父母不在扒着私塾窗户,老先生心软之下便偶尔抽空教他功课,给他带些好吃的。他那时候总想,为什么一个毫无关系的老爷爷都能对他如此关怀,亲生父母却视他如仇敌呢。年幼的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,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,是他什么都做不好才总是无法让爹娘满意,想到这里叶宁脸上已满是狠戾。微微握紧拳头平复下心情,抬头看到了严睦同情的脸,他内心升起一阵冷笑,面无表情地冲严睦点头请示:“时辰差不多了,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如何了。”

    严睦看着叶宁离去的背影,摩挲着手上的翠玉扳指,玩味地思索,他既然识字,那以后书架便可以由他来整理了,府中无趣,那些闲书正好可以拿去给他当做消遣。想着叶宁那副刻板严肃的神情,严睦靠上椅背微微一笑,他平日能多笑笑才好,他笑起来更好看。

    每月十五是严睦自己定下的给母亲请安,陪她吃饭的日子。这月的十五天阴沉沉的,将近午时外面又飘起雨来,雨丝随风潜入将窗边的书桌晕得湿答答的,叶宁伸手将窗户关上,转头低声咳嗽了几声。

    “喝了这几天的药怎么却没有效果,下午再让大夫过来看看吧。”严睦皱眉道,边拉过叶宁让他在桌边坐下,替他倒了一杯热茶暖手,片刻后忍不住又抱怨:“都说了不让你过来,在屋里休息,你瞎跑什么。”

    叶宁见他一副担忧的神色,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,只愣愣的不说话。在他小的时候,下雨天是最难熬的日子,爹娘总会因为雨天影响零工而心情不好,回到家来不仅不给他吃饭,脾气上来更是常常拳打脚踢不停咒骂,一直到他瘫软在地无法动弹,才被锁进柴房里。那时候的他,每每在漆黑的房里瑟瑟发抖,只能尽量抱紧身体蜷缩在角落,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从门缝漏进来的潮湿冷风,这些都成为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霾。

    此刻他手中捧着热气蒸腾的茶水,身上穿着舒适厚实的棉衣,却仍旧驱不去心底的寒意,他低头小口抿着,脑中浑浑噩噩地想,严睦一定不讨厌雨天,每一个下雨天,严家少爷都会被保护得很好,总有人为他遮风挡雨,为他驱散严寒。